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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五四”。想起一个人来。凑巧，翻余世存《非常道》，读到他的一段话，念及眼前的诸多事，有了这篇短文。
01
这个人，就是傅斯年。
“五四运动”期间，二十三岁的傅斯年，是叱咤风云的学生领袖，曾担任游行的总指挥。
从欧洲游学归来，傅斯年专心致力于教育事业。尤其勤奋钻研历史学，颇具独到见识。
“九·一八事变”后，他出版《东北史纲》，详论东北为中国固有之领土的历史事实。国难当头，他力主抗战，严辞抨击贪官污吏，令旧官僚们很是难堪。
今天要说的，便是他在抗战前夕说的一番话。
据老一辈爱国民主人士、政论家王芸生先生记载：
“傅孟真先生有一次对我说，他想写一篇《中国官僚论》。他说，中国向来臣妾并论，官僚的作风就是姨太太的作风。官僚的人生观：对其主人，揣摩逢迎，谄媚希宠；对于同侪，排挤倾轧官僚，争风吃醋；对于属下，作威作福，无所不用其极。”
诚如王芸生所论：“这道理讲得痛快淋漓。这段‘官僚论’官僚，的确支配了中国历史上大部分的人事关系。”
02
“臣妾”一词，最早是西周、春秋时期对奴隶的称谓。男奴叫“臣”，女奴叫“妾”。有时候，也可以用来指称所属的臣下。《左传》有云：“男为人臣，女为人妾。”
但不论具体所指为何，“臣”与“妾”总是并称的。这似乎成了一个惯例。
朝堂之上，相对于皇帝主子，其他人称“臣子”、称“奴才”。回到家中，相对于主人老爷，其他人则自称“奴婢”与“妾”。
姨太太又是妾的另一个称谓。
我们读小说《红楼梦》，看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对姨太太们的作风，多少有些了解。
尽力服侍老爷，相互争风吃醋，虐待迫害属下，大概就是姨太太们成日间所做的事。
这种行事风格，与朝堂上官老爷们的做派，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一脉相承、并无二致。
臣子、奴才、奴婢、小妾、姨太太，这些个称谓各不相同，但当事人的心态则大同小异。
尤其到了清代，臣子与奴才简直成了同义词。期间的差异，没有研究的人反倒觉察不出来。
鲁迅先生在《隔膜》一文中深刻指出：
“满洲人自己，就严分着主奴，大臣奏事，必称‘奴才’，而汉人却称‘臣’就好。这并非因为是‘炎黄之胄’，特地优待，锡以嘉名的，其实是所以别于满人的‘奴才’，其地位还下于‘奴才’数等。”
也就是说，满人称“奴才”，汉人称“臣”，不是汉人比满人地位高，而是称“奴才”，是满人才有的荣光，表明是“自家人”，汉人没有这个资格，不配称“奴才”。
历史上，还真有汉人自称“奴才”而被斥骂的。这真是做“奴才”也不得的时代。私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能称得上一句“奴才”，而心中沾沾自喜的呢。
好个“奴才”！
由此，再来品味傅先生“臣妾并称，官僚作风就是姨太太作风”的判断，何其犀利而深刻！让人不得不钦佩其卓越的史识。
03
当前，全党上下正集中整治官僚主义形式主义问题，已收获阶段性成效，达成了一些基本的共识。比如：
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是一个问题的两面，密不可分；
官僚主义导致形式主义，基层的形式主义某种程度上是上级的官僚主义逼出来的；
对上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与对下的颐指气使、蛮横霸道，不过是同一官僚的两幅面孔。
如是等等。
说起人的多副面孔，清代的李汝珍，写了一本小说《镜花缘》，里头有个“两面国”。国中的人都长着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一张善良随和，一张凶狠阴险，可以根据场合随时变换。
现实中，很多官僚正是如此。我们看到了他们的两面，傅先生早已看清了官僚们的三重“面具”：
对上级，“揣摩逢迎，谄媚希宠”；
对同事，“排挤倾轧，争风吃醋”；
对下属，“作威作福，无所不用其极”。
傅先生不是端坐在书斋中的学者，在他的领导下，曾创造了北大的盛世辉煌。他更不是庸碌无为的官僚，终其一生，他极端痛恨贪官污吏。
正因为如此，他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才更加透彻深刻。
由“臣妾并称”，到“官僚作风就是姨太太作风”，最后归结到“官僚人生观”的三个方面，短短七十余字，傅先生已简明扼要地刻画出了旧官僚们的“众生相”。
很遗憾，傅先生未能系统地完成《中国官僚论》，但他这七十余字，字字珠玑，已将中国官僚体系的弊病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04
毛泽东同志曾反复强调，官僚主义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灰尘”和“污毒”，要把“这个极坏的家伙抛到粪缸里去”，“谁犯了官僚主义，群众就有理由把他革掉。”
傅斯年所抨击的，固然是旧时代的官僚，但无可置疑，这也是中国这个“官国”官僚体系的共性弊端。
因而，紧紧盯住官僚作风的各种表现，深刻认识其严重危害，对我们当前下大气力整治官僚主义形式主义问题，不乏借鉴意义。
我们欣慰地看到，党中央发起的这场旨在彻底根除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艰难斗争，正逐步走向深入。
近日，中办下发《关于持续解决困扰基层的形式主义问题为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供坚强作风保证的通知》。其中明确要求：
“牢固树立正确政绩观，始终牢记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切实把对上负责与对下负责统一起来，决不做自以为领导满意却让群众失望的蠢事。”
对此，主流媒体将其解读为，“这是给形式主义断根”。
确实，官僚主义不死，形式主义不止！要根除形式主义问题，请先斩断官僚主义病根。
实务中，让领导满意和让群众满意绝不是对立的。要求对上负责，也绝不是可以无视或不重视对下负责。
对上负责与对下负责是统一不可分割的，二者完全统一于对人民负责之中，统一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之中。
那些只唯上不唯实、眼睛只看天不看地、心中只有领导而没有群众、自以为让领导满意却让群众失望的官僚们，即便是落实领导指示不过夜，即便是对领导满脸谦恭，即便是搞再多的精心设计、穿多么光鲜华丽的外衣，终究也只是在干自作聪明却愚不可及的蠢事，注定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后人讽刺的对象。
这是可以预见而成为历史必然的事实。
各级领导干部要引以为鉴，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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